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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喀拉斯特

山喀拉斯特(二)

講故佬 山喀拉斯特

講故佬 山喀拉斯特

仲槿大清早就起來,本來想靜悄悄地離開,冷不防打了個噴嚏,驚醒了俠曦。

「啊?起來了嗎?」俠曦揉著眼睛說,「我馬上就收拾好。」

「糟──早,俠曦,你坐好,先別急。」仲槿一臉正經說:「俠曦,我想今次我們真的要分別了。你看到前面的草原叫赤桿埔,從這裡沿著赤桿埔的邊陲一直走就能到達一叫三崗坳的地方。你會見到有道木橋。那兒就是你我相遇那條河的上游,橫過木橋之後往北走就能回到狻猊國。路很好走,沒有蚊虫也沒有叢林。切記往北走,不是往南,知道嗎?」

一咕嚕兒把話說出來,她不期望俠曦是否明白當中的道理。在她看來,俠曦頭腦比較簡單,但她希望他能平安回去狻猊國。

仲槿吸了口氣又說:「你是狻猊人,你跟著我到侯畿會非常顯眼的;加上你知道最近兩族的糾紛。萬一起了什麼騷動,到時候恐怕憑我的力量也未必能保你平安,你明白嗎?反正你就是沿我手指指的方向走,見到橋就過橋後再往北。明白嗎?」

仲槿一再叮嚀,俠曦默默看著她,未予以回應。

「我說一直走,過橋後轉北走。聽到了嗎?」

俠曦依舊靜默。

「仲槿。」

「係。」仲槿挺直了腰板,一直以來被人這樣直呼其名,準無好事。

「我殺了你的人,你卻三番兩次救了我,好說歹說我也不能丟下你的;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麼,但是直覺知道是件不得了的事,多個人幫忙不是更好嗎?大道理,我不懂,仇未報,恩未還,總是渾身不自在的。」俠曦搔搔頭。

「俠曦,自在不自在不是現在想的事。你纏著我,大家都不自在。你沒錯,我是要做件大事。但這件事,我對你,實在是難以啟齒,也不能對任何人說。」仲槿垂著眼:「若然你是為我好,為你和你的族人好,應該馬上聽我的話回去,請你的王退兵。」

「退兵?狻猊起兵了?」

「沒錯。為了屠城的事。」

「早該如此!狻猊的血豈可白流?」俠曦擊掌。

「流血不是唯一的解決方法。一定另有解決的方法的。」

「我呸,狻猊人睚眥必報。」鳥被俠曦的叫聲嚇醒了,紛紛飛到天空上。

「我希望見到的是以德報怨。」仲槿絲毫沒有動怒。「一路上,我都在思考這件事。」

「哪用得著思考,事實擺在眼前,挑事的是猢猻,他們做出這種卑鄙的事,就該承擔惡果。猢猻踐踏我們,我們亦必踐踏猢猻。」

「也許貴國猛將如雲,士兵驍勇善戰,戰場上誰勝誰負不得而知,但最後的結果一定兩敗俱傷,你明白嗎?就算不明白,你我今天也必須分別的了,今天起,我們就是敵人。」仲槿彎腰撿起一片石頭,使力朝俠曦的頭擲去,俠曦不閃也不躲,石頭正中前額,血沒流,反紅了一片,比赤桿更搶眼。仲槿咬咬唇,轉身背起包袱,起來就走,轉身之際,她悄悄掉下身上的草包,沒入等身高的赤桿中,裝著沒聽見劍士的呼喊。

想到即將面臨的危難,她沒法子不撇下俠曦,其餘一切容後再想吧。

仲槿並非討厭俠曦或者狻猊人,尤其是俠曦,他是個耿直的漢子。仲槿真心希望兩族之間嫑發生正面衝突,但似乎這希望又非常渺茫,最起碼她現在的肩負任務就是跟這心願背道而馳的。若果有可以化解兩族糾紛的法子,她倒想去試試,但是她沒有,只得不由心地為時代巨輪的奴僕。人在大事件之中,力量那麼小,就像赤桿隨風披靡一樣,腰肢不容挺直,不然就折斷了。不,不少赤桿經已折斷,但他們長得很快,春風吹又生,後一代抹去了前一代的痕跡,姿態、顏色還是一樣的紅。就這樣,一片又一片的土地被赤桿占據,看不見曾經開闢的路徑,也看不清世代的交替,但幸而草埔的地勢平坦,仲槿只要看著太陽,辨了方向就很好走,當然少不了踩踏著無數的赤桿。

或許是昨日一直想撇下俠曦,行進速度竟然比想像中快了半天。將入黑,仲槿見到遠方的山谷莊麗的綠樹,以及其下高高的城墻,就知道呂城快到了。仲槿加快腳步。當她快走到城門時,守城的士兵正準備合上厚重的城門。

「等等,我還要進城。」

「臭丫頭,你不懂規矩嗎?這個時候嚷著進城,看來不是呂城人,今晚就在外面過夜吧。嘿嘿。」士兵的面色非常難看,也許是剛才挨了罵吧。

已經來到城下,怎可以功虧一簣?「兵大哥,麻煩你──」

「少嘮叨──」

「麻煩你通報呂侯,猢猻王第二王女仲槿姜難駕臨呂城。」仲槿板起臉孔,大聲報上名號。

士兵面面相覷,爆起一陣笑聲:「你是王女,我是就是你老子猢猻王!」

「大膽無禮,見到本殿竟出言不遜。」仲槿把包袱中的一隻耳環拿出來交給長著大鼻的士兵道:「交給呂侯,他就會知道了。」

仲槿的語氣嚴肅,不由得使士兵生疑。他們商量了一下,大鼻子把耳環拿走。另外一個士兵張開他的嘴巴說:「我們去查證一下,你先進來等一下。別以為弄小把戲就可以得逞。萬一發現你是假王女,你一定不會好受。」

士兵把仲槿帶到城樓內。進了城樓就等於又向前走了一步,仲槿在想之後應該怎樣做。日落西山,仲槿又渴又累,不過大嘴兵沒讓她坐,反而自己坐著,斜眼打量仲槿。

「丫頭,你要是求求本大爺,倒可能可以破例讓你進城。可是你想唬倒我們,可難著呢。簡直是自討苦吃。」

現在不就是唬著你們嗎?要不然怎會趕著把耳環呈上去?仲槿暗笑大嘴兵。

不久,大鼻兵氣喘喘地跑回來。「你這笨蛋,怎麼不給殿下擺椅。你想找死,快快──」

「什麼?莫非?」大嘴兵打了個哆嗦,差點沒嚇得跌了下來。「殿下,請忘記小人剛才的話,剛才只是說笑──」他跪下來掌自己的大嘴。

大鼻兵沒空理會大嘴,急忙既燒茶又搧涼。「殿下請用茶。」大鼻兵顫著手,遞上茶杯。仲槿只覺得好笑,不過是個名號,就叫人趨炎附勢了。仲槿本不想架著名號招搖的,她不認為王侯將相有權利欺壓其他人。眾生平等,各行其是,是曉徹尼的教導。但是或許對付某些人,擺擺架子未嘗不是最有效的辦法。

號角低嗚,遠處兩支儀仗燈正向城門走近,緊隨可見一隊儀仗,領前的燈後,緊接著兩支長戟。然後一頂八人大轎,後面當然還跟著兩支長戟和兩支儀仗燈。即使在黑夜中,還是可以感到其威嚴的氣派。儀仗在城門樓前停下,走在轎旁的副官,欠身掀開轎簾,轎內裡走出一個人。

仲槿此時已走出城樓,走到儀仗面前,轎中人一見,慌忙整理一下衣官,奉回耳環,恭敬地鞠躬行禮:「臣不知殿下駕臨,未有遠迎,請見諒。」

「右大臣免禮,本殿今次奉命前來來呂國是有急事見──」

話未說完,另一支儀仗也從街上直走過來。

「可真榮幸,竟要左右大臣同時迎接本殿。」

這儀仗的排場和前一支幾乎一樣,不同的是把長戟換成了長幡,還有一頂十人轎。儀仗在仲槿跟前停下,另一位臣也從轎中下來,行禮道:「臣向殿下行禮,殿下路上辛苦了,臣奉呂侯命恭迎殿下到呂宮,呂侯已準備好晚宴為殿下接風了。」

「勞請左大臣帶路。」

「殿下請上轎。」儀仗退向左右讓路給仲槿上轎。

晚上的呂城沒有多少燈光,但藉著微約的儀仗燈,隱約可見呂城跟猢猻城一樣建在茂密的山林中,房子倚樹而建,大多數的道路縱橫交錯而且狹窄。左大臣的儀仗先行,仲槿的轎居中,右大臣殿後。

當轎子在呂宮前停下來時,遠方剛巧傳來三記鐘聲。

「殿下有請。」左大臣說。

呂侯精雕玉砌的大殿,可猢猻王城的,難怪人說呂侯的架勢不在猢猻王之下。至大殿,滿頭白髮的呂侯已坐在其中。

「仲槿拜見呂侯。」仲槿行禮道。

呂侯未有意向起來行禮,只是微笑道:「豈敢,殿下到來,本侯未派人迎接,實在失禮。」

「非呂侯及大臣的疏漏,本殿今次來得比較突然,身負使命,而且事關機密,所以未有及早通報。」

呂侯咪起眼睛,既像自己思量又像打量仲槿,然後揮一揮袖,撤下侍從,左右大臣。

仲槿再次上前向呂侯行禮:「外公在上,受孫兒一拜。」

「呵呵,難,不必多禮,連個侍從也沒帶,隻身來外公處所為何事呢?」大臣離去,呂侯托著腮子,滿有意思地問。

「情勢危急,外公應該打聽到狻猊已向我們發出戰牒,不日出兵,直指王城。現在朝廷內外嚴陣以待,今次難兒受命,不,是主動領命前來請外公借兵禦敵。」

「這個哪成問題呢,但猢猻王擁兵千萬,根本無須憂心。狻猊人再猖狂都難敵我王威武。難兒,你一路上辛苦了,你今晚好好休息吧,明天再說。」呂侯拍了兩下手。「來人,伺候二王女殿下用膳更衣。」他下了侯座,輕輕撫摸仲槿的頭,步履穩健地離開大殿。

飯後仲槿感嘆,呼,總算甭吃便糧了,又能舒舒服服地睡一覺。上床未及半刻,她已呼呼入睡,失去知覺前,她想起了俠曦額前的一片紅腫。

未完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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