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屍立學院

屍立學院(一)

講故佬 屍立學院

講故佬 屍立學院

飯堂的電視播映兩點鐘新聞。這個時間芬姐通常比較清閒,十二時半時,如潮水般的教職員早就離開。飯堂只有數枱客人,有一個坐在角落、正在沉思的中年男子。經理叮囑她,這裡的顧客不是學生(雖然她會稱他們為「學生哥」),就是教授,千萬不要打擾。還有一枱學生哥,頭髮都濕透了,應該剛游完泳。經理說飯堂設在泳池附近,就有些人流了。經理說這裡的食品「價廉物美」,芬姐覺得價廉是真的,但離物美就差很遠。第二天上班,芬姐吃過這裡的伙食,米飯稀爛,青菜枯黃點點,豬肉則軟熟得可疑。只有餓鬼才會吃得津津有味吧。要是她有幾個錢,必定會多走幾步到A座的飯堂去。人家畢竟是大集團嘛。

取餐處來了一男一女。芬姐看看發票——洋蔥豬排飯配可口可樂。芬姐瞄了顧客一眼,男的平平無奇,女的則病懨懨,戴了個口罩,眼皮低垂,一副快要睡著的模樣。

「快帶她看醫生吧……」芬姐忍不住說,將濃稠的醬汁倒在飯上。

青年要了隻空碟,拿過餐盤就走。一男一女找了個不遠的位子坐下,青年把豬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,連同米飯撥過去空碟子上,遞給少女。少女脫下口罩,露出蒼白的面容,吃一口就要拍下胸口,似乎吞嚥也是件難事。

芬姐沒有再看他們,將急凍薯條倒進鐵籃子,再將鐵籃子放入炸鍋的滾油裡,嘩啦嘩啦地響過不停。快三時了,下午茶時間一開始,學生就會蜂擁過來。熱狗配炸薯條,炸雞腿配炸薯條,任何食物總要配一堆炸薯條。金黃色的薯條在發黑的油中翻滾。芬姐暗想絕不會吃從這鍋裡炸出來的東西。她取出鐵籃子,將油瀝乾。她把薯條倒進一個大盤,撒下白鹽和胡椒,輕輕攪拌。她跟同事打了聲招呼,說要抽口煙去。

芬姐從後門走出飯堂,走到一把廢棄的太陽傘下,從後褲袋取出一盒香煙,點燃抽著。經理說過,不許在客人面前抽煙,這裡剛巧沒人。她左手扶著欄杆,凝望面前的一條溝渠。學生哥都叫這裡「恒河」。芬姐緩緩吹出一口氣,又急急吸了一口。

「恒河」流水不急,芬姐也不知其源頭,聽說是附近的城門河。那條河是出了名的臭,據說被裡面的水濺到了,會皮開肉爛。但她又記得每年的端午節也會在此賽龍舟,倒不見有健兒上水時雙臂化為白骨。芬姐平時抽煙不覺,但今天的「恒河」是分外的臭。

「喂,阿姐,借個火可以嗎?」只見一個十九二十歲的大男孩,右手夾著一根香煙,較她抽的要粗得多。芬姐遞過打火機,大男孩點煙,抽了一口,吹出白煙,雙目看著遠方。「這麼年輕就抽煙嗎?」芬姐說,預期大男孩聽罷會立即離開她的小天地。

「唸書壓力大,下星期就期終考了。」大男孩沒有看芬姐。芬姐拍拍油跡斑斑的上衣。「恒河」傳出的臭味越來越濃。

「年輕人讀書壓力很大,前陣子讀報紙見好幾個大學生自殺了……」

「那些是大學生,我不是。」大男孩的左頰扭動了幾下,「這裡也不是大學。」芬姐自然不知道大男孩這般緊張考試,為的是離開這裡。

「先走了,謝謝你的火。」大男孩彈走手上的香煙。煙蒂掉進水中,白煙逸出。芬姐看著他走上通往教學大樓的石橋,自己也走回飯堂去。

芬姐回到自己的崗位,那幾枱客人仍在,包括那對男女。少女已停口不吃,青年一邊吃著滑著手機,一邊把米飯送進口裡。「砰!」,頃刻之間,全飯堂寂靜下來。如果沒有這下巨響,誰都不知道飯堂是如此嘈吵。那少女連著椅子跌在地上,全身抽搐,青年急忙察看,卻被她一把抱著。少女喉嚨發出的怪聲,猶如濃痰在頸。

整間飯堂,包括收銀處的同事、那群剛游泳的學生,還有那教授般的男人,都停下手上的動作,注視地上糾纏的兩人。芬姐以為是學生活動的一部份,正將另一批炸好的薯條取出瀝乾。

青年一腳踢在桌子上,盤子跳了起來,膠碟掉在地上,豬排、米飯和可口可樂倒滿一地,芬姐才覺不妥。「救命呀!痛!」青年大叫,少女一口咬住青年的耳朵。收銀台那同事驚叫一下,走了出來。另一枱學生哥都站了起來,或許是想幫忙,或許是看熱鬧。教授般的男人縮在一角,雙手掩口。

「快拉開他!」「報警吧!」教授收拾好桌上的紙張,一溜煙似的在後邊的玻璃門逃了出去。芬姐踏出水吧。有兩個學生哥,一個拉著少女,一個拉著青年。「呀!」一陣血雨噴出,芬姐看到青年的左耳變成了一個血的湧泉。那個拉開少女的學生哥驚叫起來,他的右手被她一口咬住。

未完待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