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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喀拉斯特

山喀拉斯特(四)

講故佬 山喀拉斯特

講故佬 山喀拉斯特

猲狚行進猶如閃電,仲槿一行一路狂奔離開呂城,到達三崗坳。仲槿揉著眼睛醒來問:「到了嗎?」猲狚倒是非常貼心,跑起來不但飛快平穩而有節奏,所以仲槿才能昏昏沉沉地伏在猲狚背上淺睡。

說完她整個人便摔倒在地上。眼前巨大的眼珠子,由原本清澈碧綠的顏色變得渾濁;再看到猲狚口角冒出的星星白沫。仲槿嚇了一跳。

「蘇,它們怎麼了?」

「殿下,猲狚是不能不斷地奔跑的,必須讓牠們跑跑停停,稍作休息。我們自離開呂城後,為防追兵,幾乎都是全速前進。牠們已經到極限了。」叫阿蘇的近衛回答。

阿蘇餵了猲狚喝口水後,牠們銳利的眼神慢慢又回來了。幾隻猲狚自獨自走進了樹林。猲狚是罕見的獸,凶惡無比,聽說嘴上無時不沾著鮮血。曉徹尼的教導,它們由古代某種獸演變而來,但有趣的是她給仲槿看的古書上,猲狚的始祖一點都不凶暴,尖尖的吻部和豎起的耳朵,體型小很多,看上去還有點可愛呢!那麼是現在的世界逼使它們變得如此凶暴嗎?更奇妙的是,呂侯是怎樣馴服這些猲狚呢?

「仲槿!」後頭的山坡傳來了聲音,一個身影滑了下來。近衛拔出刀子,前後護著主人。定眼一看:「俠曦!你怎麼會在這兒?不是叫你回狻猊國去嗎?」

「我……我想我是迷了路吧,不然怎麼你能追得上我呢?我可是天天趕路。」俠曦歪著頭問:「那麼為什麼你又會在這兒?沒見幾天,變得語無倫次。你不是去呂城嗎?」

「我,我也不知道。總之見到你就好啦。」仲槿嘗試壓下激動的自己。「對了,對了。你見狻猊王的時候給他這竹管。我們都被奸人挑撥了,裡頭就是證據。我想,若能跟狻猊王解釋還是比由外吏轉達更直接吧。」

「殿下,我們要出發了。」仲槿被打斷。蘇吹起獸笛,猲狚破林而出,每頭都精神煥發,雙目炯炯有神,滿嘴鮮血地走回來,相當駭人。

俠曦問:「竹管?你從哪裡找來的?」

「時間無多,你就說是猢猻王第二王女交託給你,猢猻王會處分內奸,恭請猻猊國退兵。你是猻猊的王族,對你來說沒有難度吧。」然後把茫然的俠曦推往橋的另一頭。

「這是呂軍前往猢猻城的要道吧?」仲槿回頭問阿蘇。

「以大軍的規模,他們不可能走孑孓谷,經三崗坳是最穩妥的路線。」

「那麼我們把橋──」

近衛三兩下就找來乾草柴枝然後起了火。火燄眨眼間便蔓延至橋身,越燒越旺。望過對岸,俠曦仍在橋頭,面容因為灼熱的空氣扭曲,似笑非笑。仲槿未來得及細味其中的意思,便被阿蘇推上了猲狚。對了,他額上的傷好了嗎?再回頭,彼處成空。

仲槿再次在山嶺上奔馳。這條路相比孑孓谷平坦,利於猲狚奔走。看來要追上前面的呂兵也非難事,但跑了數天仍未追上。想起出走當晚,月光漸西,斜照著赤桿埔慘不忍睹的狼藉。數日之間,半片赤桿然倒下,若非收割,那麼只有一個因由,仲槿不禁心頭一緊。「蘇,我們快到沒有?」「快了。」這樣的一問一答不知重覆了多少遍。

終於,她們來到猢猻城側面的山崗。這兒居高臨下,在白天可以看見猢猻城的全貌。不,在後方的山丘,已現魚肚白了。在其相反方向,只見密密麻麻,一團團的螞蟻,幾點燈火透露其中。仲槿半抽口氣,眼角又瞄到不遠處的短叢林是一行細長的蜈蚣。

「快,追上他們。」猲狚馬上開步。未等他們到達,那條蜈蚣隊伍已經轉過頭來,靈活地擺出鉗狀架勢。兩名近衛散開跑到後面掩護著仲槿,兩方抵觸,鉗形合攏。對方的領頭人見仲槿也騎著猲狚,身穿跟自己一樣的服飾,一時未反應過來。仲槿乘著空檔就說:「猢猻王第二王女在此。」對方不為所動。仲槿探往懷中,包圍她們的士兵同時拔出手鐮;一見掏出的是兵符,為首的舉起手下令:「慢。」

「呂候命,兵符為證,本殿暫接管此兵隊,全隊聽命。」

點一點人數,這兵隊有五十匹猲狚,當中有十數隻上面裝了複鞍騎了兩人,這連馬也做不到。

「隊長過來,其他人稍息。」仲槿為自己能聲線平穩地下達指令而高興。猲狚兵急不及待跨下猲狚休息,明顯他們也累了,猲狚則紛紛走進叢林內。

「隊長,你們今次的任務是什麼。」

「這個……」

「是突襲猢猻王城嗎?」

隊長謹慎的沉默證實了仲槿的推測。「呂侯,現在改變主意了,所以才叫我帶上兵符過來。現在的命令是協助猢猻驅走狻猊兵。明白嗎?」

日出將至,天空只見太白。隊長召集了士兵並叫士兵把把武器以外的行裝丟棄。「殿下,全團已經準備好,」

因為下坡,他們的速度變得更快。經過這幾天的鞍上生活,與其說操控猲狚的技巧突飛猛進,不如說仲槿跟猲狚越來越有默契。猲狚雖然有名兇暴,但被馴養后竟然能與人類心有靈犀。不得不令人出奇,蜈蚣氣勢如虹地衝下谷地,明顯已經驚擾了那兒的猻猊軍,猻猊軍中一陣騷動,鑼鼓喧天。當猲狚兵隊下至盤地之際,一股股的塵土正由不同的方向向他們趨近。

蜈蚣突然化作水滴的形狀,當然左翼明顯豐厚得多,仲槿和隊長就在水滴中腹。猲狚隊伍未懼怕來者。嗖嗖嗖,耳邊擦過弓兵從後方的發出利箭。狻猊的馬前卒紛紛倒下,為他們的兵隊帶來點小麻煩。左邊的敵人也來攻擊猲狚隊伍,但他們的速度追不上,即使揮動著長槍,劍刃也絲毫碰不著猲狚。箭雨連綿,不斷挫著對方的士氣。敵兵原本整齊的前線變得鬆散,槍支由攻勢變成慌張的撩動。

見來者騎著駭人的猛獸,狻猊又調來了馬兵,踏著前人的屍體迎上來。雙方騎士,短兵相接,狻猊馬兵即人倒馬翻。猲狚在敵方揮動拿手的長劍前,已敏捷貼近,下瞬間上面的馬兵已噴出鮮血;馬兵連忙後退,欲拉開距離,可是猲狚神速不可抵。不論馬頭人頭,都一個接一個地咚咚落地。

當猲狚隊伍的前鋒稍為無力,會自然墜後,後方前鋒的便立馬補上,如此更替,故此前鋒有力如尖錐。刺進敵軍深處。忽然,左翼三五隻猲狚,離開了大隊,化作水花點,沒入猻猊兵團當中,仲槿看不清,水花雖小,一浪浪的慘叫聲因此而起。轉個頭,整個水滴幾乎化整為零,她和蘇以及隊長等人成了一小隊在敵人軍中奔馳。敵人的馬兵已經來不及回走,包圍著她們的都是步兵。隊長以身作則,藉著速度砍下了幾人。猲狚不讓主人專美,一巴掌就掃掉幾人,一張口就咬掉一個半身,也不吐出來,一咕嚕吞掉。

仲槿不想殺人;當然,即便想幹掉勇猛的狻猊兵,亦是天方夜譚;還好胯下的猲狚俐落地抓殺敵人,更時不時厲聲咆哮威嚇他們,仲槿才得以勉強抵著湧過來的槍尖。至於阿蘇雖然一介女流,騎在猲狚上也能匹敵身軀比她大上一倍的對手。難怪呂國馴養了這樣一種猛獸。

複騎後座的弓兵早已把箭射光,連弓也丟了,取而代之,摘下纏腰的管子,點燃後以驚人臂力投出;又立即夾著猲狚轉向。剛才管子落地處,乘著朝露冒著綠色的煙霧。碰著綠霧的敵人發出痛叫和咒罵聲,發瘋似的亂跑,要逃出綠霧,陣中的混亂和恐慌,令敵人兵敗山倒。

眼見狻猊軍焦頭爛額,隊長吹著獸笛,猲狚隊再次結集,隊員和猲狚都沾滿鮮血,以之字型連走帶殺地往猢猻城推進。快到城門,獸笛變了調子,整隊全速衝刺,拋開後方的塵土。忽然,城樓上響起震天的號角聲,剎地冒出一排弓手,城門開了一道縫線,猲狚隊伍如針般迅速插進去,號角再次響起,暴雨似的箭越過頭上,未及回頭,城門已嚴嚴關上。

猲狚跑進城內,顧不得背上的騎士,都頹然倒下。仲槿吻了吻猲狚的臉頰,站起來,跟守城官驚訝的眼神對上。

「父王、曉徹尼。」仲槿被領到殿上,忍不住跑到猻猊王和曉徹尼的跟前。

「難兒,路上辛苦了。你已經完成任務,剛才的前哨戰,聽說打得很漂亮。果然虎父無犬女。」

「父王。」仲槿又叫了一聲,正猶豫著該怎樣把一切告訴父王。

「王城的佈兵也完成了。各地諸侯多多益善,加上呂候的軍隊,猻猊國此仗必敗。」

仲槿深呼吸了一下說:「外公,我指呂侯不是好人,他有謀反之心,正等待我們和猻猊鷸蚌相爭。」然後把所有事情都吐出來,當然她隱瞞了母后並非長女一事。

猢猻王和曉徹尼聽後默然,其實仲槿也覺得可笑。歷代鎮守邊疆,且是當今猢猻王的皇丈人,算上血緣,六代以前更是親兄弟,任何一個諸侯有叛逆之心,也輪不到呂氏一族。呂侯同時以愛惜女兒為名,父慈女孝,說是薰姬舉報呂侯,也是難以置信的。

猢猻王反問道:「那麼所謂的『罪證』呢?」

「我不是說把那根竹管給了朋友嗎?」仲槿後悔自己一時未想得周全,「但是我現在拿著的兵符,不正好證明我並非胡說嗎?曉徹尼,你信我嗎?」

「好了,現在已經夠多事了。兵符,就交我保管吧。他日,要還給呂候的,再來好好弄清你玩什麼把戲。還有,難兒你跟曉徹尼去宗廟,跟祖宗敬禮再休息吧。」

宗廟就在宮殿的後方隱藏于密林中,仲槿不禁想呂城到底有沒有把宗廟也依樣畫葫蘆地抄過去呢?仲槿跟著白了頭的曉徹尼施施然走到宮殿。

「曉徹尼。你信我嗎?」

「難兒,每個人都只相信他想相信的事情。你、我、猢猻王都一樣。只有堅持反覆驗證,才能接近真理。」

曉徹尼對著仲槿微笑說:「這幾天你就留在宗廟和我一起吧,再一次告訴我這幾天的事。對了,也帶上你的近衛和猲狚吧,說起來我也很久沒見過猲狚呢!呵呵。」

接下來數天,仲槿雖然住在宗廟內,但也聽到傳言。因為猻猊軍被猲狚隊挫敗而被刺激,於是他們不再單純在城外駐紮,反之發動了數次小規模的攻城戰,似乎是要試探守軍的部署。同樣,猢猻也三番四次地去敵人前叫陣挑釁,雙方都感到正面交鋒的日子即將到來,氣氛有如天氣,越來越叫人喘不過氣。這幾天,仲槿心裡都希望俠曦能把訊息交到猻猊王手上去,好等猻猊徹兵。現在猻猊兵還在,是因為他再次迷路了?還是猻猊王不相信他?為什麼她把這樣重要的證據交給一個只是初相識的陌生人呢?唯一慶幸的事,呂侯的主力尚未抵達,看來橋是燒對了。

「第二王女仲槿殿下,請跟我過來。」曉徹尼莊重地對仲槿說。仲槿被帶到宗廟的內堂。平時除了曉徹尼和猢猻王外,任何人都不得進入,所以仲槿不由得有點緊張。「這兒只有已加冕的猢猻王才能進來。」曉徹尼說明道:「本來你一生也不會進來這裡,但伯檀殿下失蹤,猢猻城兵臨城下。只得非常時,非常行。」曉徹尼站在神樓前,上面一層又一層排滿了祖先的名諱靈牌。「請殿下向祖宗下跪,把手按在跪枕前的石板叩三響頭。」

仲槿當然唯命是從。在她叩頭的時候,曉徹尼又說:「殿下,即使猢猻國陷於存亡之際,亦不得數典忘宗。祖宗會守護你和猢猻國的。」

「仲槿一直遵從教誨。」

外面一連串的鑼鼓鬧聲,即使在宗廟內堂也清楚聽見的,還有一句揪心的「開戰了!」

未完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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