叮叮、叮叮……
安早姨合上眼睛，聽著咖啡店播放的不知名爵士樂曲，手指隨著拍子，輕輕敲打著咖啡杯。
又是個悠閒的下午。
「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。」一把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。
安早姨慢慢睜開眼睛。
那個長期戴著鴨舌帽的男人，有如幽靈般出現在她面前。
「你……」安早姨先是一愕，繼而露出苦笑。「……你回來幹甚麼？」
「謝天下已經來找過我了。」程哲冷冷地說。
「原來如此……」
兩人無言地對望良久。
程哲知道，謝天下也是安早姨旗下的殺手。上次他成為暗殺目標，自然是由她安排策劃的。
窗外的天色，逐漸變得陰暗不明。
女侍應生走過來，被安早姨揮手示意她離開。
「……程哲，別怪我。」安早姨語調無奈。「我已經說過，我們不再是合作夥伴了。你知道行規的，永遠不能拒絕人家的請求啊。」
「我需要買家的資料。」
「絕不透露買家身份，是我們的職業道德。」她說得斬釘截鐵。
「沒有道德的職業，也會有職業道德？」他忍不住出言諷刺。
但其實程哲在心底裏，還是暗暗認同這點的。
安早姨迎上他的目光，沒有絲毫退縮。
「絕不透露買家身份……」她重複。
啪！
程哲把一個被紅線穿著的玉菩薩項鍊吊墜放在桌上，一手推向她面前。
安早姨的假眼睫毛微微抖動。
「你兒子很乖巧，將來必定是個出色的人。」程哲面無表情。「他告訴我，長大後想當一名牙醫。」
如果安早姨沒有化上濃妝的話，臉色一定會相當難看。
「我需要買家的資料。」他重複。
於是這次，安早姨不再堅持。
當程哲離開咖啡店時，天空降下一場小雨。他任由雨點沾濕自己疲倦的臉容，漫步回家。
路途上他試了好幾次，還是無法把香煙點燃。於是整包香煙連同打火機，被他用力地遠遠拋開。
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。
小徹曾經問過他，假如只剩下一天的壽命，他會選擇如何渡過短暫的餘生？
「你呢？」他反問。
「我會和最愛的家人和朋友一起囉！」小徹一臉理所當然。
「一起做些甚麼？」
「甚麼也不要緊……最重要的是，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嘛。」她嘟起嘴唇。
「如果他們都沒空呢？」
小徹白了他一眼，嚷著說：「喂，你快些回答我呀！」
那時候，他是怎樣回應她呢？
忘記了。大概是「睡睡覺，看看電視」之類吧。
他一向認為，假設性的問題很無聊。可是現在，這成為了他實際要面對的處境。
程哲決定要去殺一個人。
沒有買家，沒有酬金……行兇，不再是為了別人，而是為了自己。這是第一次，同時也是最後一次。
不過，他也希望確保最後可以放心下手。
雨停了。
程哲手中捧著一盆黃金菊，站在小徹家門前。
那是他露台上最美麗的一盆菊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