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安員沖進來,往對講機連珠炮般說了一串,又跑了出去。芬姐只覺有人從背後閃出——原來是經理,他一手拉開少女的下巴,一手將鐵茶匙塞進去,大叫芬姐取出麻繩。被咬住的學生哥才能縮回手。芬姐出來的時候,只見經理和兩個學生哥,合三人之力把少女壓在地上。經理把少女雙手縛住,再打了幾個死結。
沒了耳朵的青年躺在地上呻吟,芬姐拿出乾淨抹布,幫他按住傷口。染紅的抹布堆成一座小山。幾個軍裝警員來了,把少女上手扣,少女大力掙扎,似乎又咬了警員一口,最終還是被制伏押走。芬姐見到她雙眼泛出藍光,臉上滿布藍紋,如地圖上標示的河流。醫護人員終於到了,把傷者移到擔架床,蓋上紅毛毯。芬姐見經理隨手拿起毛巾抹手,卻在毛巾上留下一個個血印。芬姐馬上由急救箱拿了紗布,替他包紮,看見他左掌清清楚楚有一排牙印。留在飯堂記錄口供的警察問經理要不要去醫院,經理說自幼就被野狗咬得慣了,練得皮粗肉厚,不怕。
芬姐翌日上早班,地板早已抹得乾乾淨淨,空氣中有股人工的檸檬味。她煎好雞蛋、火腿、午餐肉,倒在金屬盤上。已是學期末,只有一個學生妹邊翻筆記邊吃公仔麵。電視播著新聞節目,女主播說著威爾斯親王醫院發生病人騷亂事件,兩死多人受傷,醫院不再接收新症。
經理整個上午都沒精打采地坐在收銀處,一手支著頭,好幾次就要摔在櫃台上。芬姐問他是否病了,他說他有些發熱。芬姐摸了摸他額頭,果然是燙手的。
飯堂走進了三人,領頭的穿了件西裝,另一人是警員,最後一人卻是全身防疫裝束。三人都戴了口罩。領頭的跟經理說:「我是衛生局的。」經理問:「要檢查廚房麼?」「不。」他向經理展示一份文件,續說:「衛生局已下令,要將這裡隔離。」
「為何要隔離?」經理問,語氣冷峻。
「詳細的情況,你們兩位,三位,」領頭的目光望向正在吃麵的學生妹,「先到M座報到,我們自有人員解說。」
衛生局職員和警員一前一後,領著三人離開飯堂。經過「恒河」上的石橋時,芬姐嗅到極濃的腐肉味,只見一條條死魚浮在水面,肚腹反映著陽光。他們來到M座跟前一塊空地,那裡已積累了好幾百人,從衣著不難看出他們的身份:學生哥學生妹穿了便服,銀髮教授披上了舊外套,至於行政人員,男的一身西裝領帶,女的則是套裝高跟鞋。最後還有幾個穿制服的,就是清潔工和飯堂職員。
芬姐左顧右盼,她在學院打工已逾半年,卻絕少到這裡來。經理的臉龐紅紅的,腳步不穩,芬姐忙照顧他坐在地上。
大概呆站了差不多三刻鐘,一行人從M座對邊的D座的教學大樓走出來。本來在滑手機的學生妹推推芬姐,指着身型矮胖的男人說:「看!是肥佬校長呢,還有副校長和一眾高層呢,只怕是件大事呢。」芬姐聽到學生妹語氣中竟帶著種興奮。
校長拿著揚聲器說:「各位同事各位同學,今日召集大家到這裡來,是要宣布一件事情。」空地上喧嘩的聲音逐漸減弱,他續說:「剛才我們收到衛生局的通知,本,本校懷疑爆發了一種罕見疾病,名為,名為……」他從口袋中取出一張白紙。芬姐遠遠望去,也看出校長雙手正在發抖。
「暫時未有名稱。」校長說完這句後吐了一口氣,如釋重負。「本校亦已被列為隔離區,各位同學各位同事七天內暫時不得離開本校」
校長,這個病會死人嗎?我可以聯絡父母嗎?可以聯絡男友嗎?下周的考試會取消嗎?我沒有病,為何還要隔離?
校長沒有回答,卻請衛生局職員安撫大家:「大家不用擔心。疫情已經受控,要大家隔離,不過是小心駛得萬年船。從今日起七天,學校和局方會提供食宿。稍後,會安排你們跟家人聯絡。」。
學院高層等人離開後,防疫人員為大家量體温。
學生妹細聲說:「軍裝警員可真多,而且都沒配槍呢。」
芬姐說:「唔,是呢,唔,那有甚麼意思?」
「怎麼你這個也不知道?怕搶槍啊。維持秩序時都這樣。」學生妹撥著過肩的頭髮。
終於輪到芬姐量體温,防疫人員會著手槍般的探熱器,指著她印堂一按,「正常。到那邊排隊打電話給家人吧!可以叫他們帶衫褲給你。」
經理可沒有這般幸運,防疫人員量了三次,探熱器都發出刺耳的嘟嘟聲。防疫人員走開一會,回來的時候領著一個穿黃色防疫衣的人員還有兩個警員。穿黃衣的看了讀數,又親自為經理探熱。他跟經理說,要請他到醫院檢查。經理遲疑半刻,兩名警員就拿他手腕。芬姐想告訴他們,經理不過是流感,並非患上那無名疾病,卻被身後的學生妹推著去打電話,她只能目送經理被人帶走。
芬姐再沒見過經理。
未完待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