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1)
繼首戰獲勝,護送隊再得三場大捷,殺賊十八人,擒賊六人,繳槍二十四枝。縣城老爺後來依鮫叔之見,將城外三十里內的長草剪除,令一眾黑衣賊難作埋伏;鮫叔又設哨兵隊,由輕身功夫了得之人擔任,每逢護送隊出勤,必先探兩里外之地,若有發現,則回報大隊,好作防範。
賈禮賢亦不吝嗇金錢,三場大捷後,每人賞銀五十兩,鮫叔則賞五百兩。鮫叔本身家底殷實,於是又將那五百兩轉贈小梅等入室弟子。賈禮賢亦令鮫叔放假三天,好教其休養生息。鮫叔自加入護送隊,多日未回家過夜,於是亦不推辭。
這夜鮫叔鮫嫂吃過飯後,就到房間休息,鮫嫂備了熱水毛巾,擦著丈夫扎實的項背,就問起護送隊的事來。
「護送隊招收成員如何?店中有幾個年輕夥計知是當家主持,都說想加入。」鮫嫂道。
「倒不錯,現在我們聲名響了,每日在賈府外等的,倒有四十餘人。只不過那些鏢師出身的,收了賈兄銀子,就想急流湧退。」鮫叔閉起雙目。
「那些老鏢師年紀大了,拼了幾次命,想享福倒無可厚非吧。」
「哼,這些跑江湖的,嘴巴的功夫比手底下的功夫硬得多,我親自教的弟子,比他們強多了。」
鮫嫂不再言語,專心幫鮫叔擦背。
熱水涼了, 鮫嫂換了一盤新的,輕輕地說:「這麼多年了,你還放不下嗎?」
鮫叔不答,卻心泛漣漪,回想起十年前的事來。
(2)
十二年前,鮫叔關了拳館,到處遊歷,兩年之間,踏遍大江南北,遇有拳館武館,就切磋領教,武功日進。只是他增廣見聞為主,比武爭勝為次,是以十之八九的講手,都是閉門進行;每逢對手有厲害絕活,都會虛心求教。故此,鮫叔武功雖高,但名不經傳。
鳥倦知還,鮫叔回到縣城房宅,鮫嫂隨即向他送上一幀函件,說是一個月前於門外拾到,見紙上寫了鮫叔姓名,遂將之留下。
此信不讀猶何,鮫叔閱了兩遍後,一聲不響,忽然一拍大腿,叫道:「備馬!」眾家丁見老爺回家不過一柱香時候,又要準備出門,都就滿心詫異,但見太太一臉自若,都不敢詢問。當然他們不知道,早於一個月前,鮫嫂已燒開了水,用蒸氣溶掉封蠟,知此信乃林中老人召鮫叔回去,商討新立掌門之事。
(3)
鮫叔回到師門,林中的一草一木,一屋一桌,均與離開時無異。林中老人備了一碗青菜,一尾鮮魚,一盤雞蛋,又煮了一大鍋飯,與七八名入室弟子席地而吃。鮫叔這幾年閱歷甚多,與師兄弟談笑甚歡,說到精彩處,連林中老人都拂鬚而笑。
飯菜吃得七七八八,林中老人站起身來,說:「為師今日要大家遠道而來,是有一事宣佈。」眾弟子早知此次林中老人召集,是為了立掌門,但不禁互望一眼。
「為師年事已高,難理門派之事,今日另立新掌門,希望大家做過見證。娟娘,幫忙拿指環出來。」話甫說完,一名二十六七歲的少婦從竹屋走出來,站在林中老人身後,雙手捧著錦盒;大家都知掌門信物七星指環就在其中。
「娟娘,請上前來,戴上七星指環。」眾人一陣詫異,只聽林中老人說:「大家還不參見新掌門。」
(4)
鮫叔入門之時,已認識娟娘,那時她不過十七歲,幫著林中老人燒水煮飯,做些打掃等家務;平日師兄弟習武,她不過倚在門旁觀看,臉上掛著似懂非懂的神情。
他問過大師兄,大師兄也不知娟娘的來歷,他只道是林中老人隱居前在某處拾回來的孤兒。
如今,師父竟想立娟娘為掌門──鮫叔躺在蓆上,眼看草屋頂,十指陷入掌中。
師父宣佈新立掌門的人選後,大師兄就站起來道:「師父,論武功,論人品,論閱歷,鮫師弟是眾人之首,為何……」
林中老人一擺手,止住大師兄再說下去,柔聲道:「鮫兒武功高,為師是知道的,然而他練武全憑身感,不通拳理,有礙傳功。」林中老人並無提氣揚聲,但眾人聽到後來,耳殼竟似被人用力按住;林中老人為護娟娘,竟展示多年未顯的高深內力。
「只是……我們……仍未……」大師兄續道,但竟氣得說不下去,林中老人卻回一句「為師心意已決,大家不用多言了」。
鮫叔本無意當掌門,但想到如此尊貴的位子,竟由一個未顯武功、未展才能的小姑娘擔當,不由得越想越氣,在草蓆上難以安眠。
他終於按捺不住,站起身來,收拾行裝;坐騎放在五里外的驛站,憑他輕功,僅需三柱香的時間即可到達。
(5)
「鮫師兄,請留步!」鮫叔走了約兩里路,就聽到背後有把女聲說。
鮫叔回過頭來,見一名少婦站在樹下,竟是娟娘。
「煩請掌門告訴師父,鮫某有要事待辦,未按禮數告辭,還望見諒。」
娟娘在樹底走出來,月光照在臉龐,膚色更形潔白;她伸出右手,腳下踏了個馬步,乃入門掌法的起手式。
「久聞鮫師兄武功卓絕,小娟想領教一下。」
鮫叔本就想試娟娘武藝,只是礙於林中老人,這時見娟娘主動討教,求之不得,就擺了個同樣的起手式。
兩人踱步向前,至相距四尺時,則以碎步蟻行,待雙臂相碰,即可出手。
就在雙臂觸與未觸之間,鮫叔右手成刀,劈向娟娘左臂,左手成掌,置於臉前,護住口鼻,是防多於攻的姿態。
娟娘一動不動,待鮫叔右掌快碰到左手之時,縮後環繞,竟反壓鮫叔右臂;左手成掌,斜拍鮫叔右肋,一招之間已經反客為主。鮫叔忙沉肘護胸,心道娟娘果然已得林中老人真傳。
兩人頃刻之間,已拆了十餘招。鮫叔見娟娘使的是同門武功,但用勁卻陰柔得多,絕少以硬碰硬。
「啪!」鮫叔退後半步,原來大腿中了裙下腳,猶如被抽了一記馬鞭。
兩人越鬥越近,鮫叔額上已滿佈汗水,出拳漸快,勁力增大,但雙手越打越重,就像負擔了千斤的泥沙。
「啪!」「啪!」「啪!」鮫叔肩頭、上臂連番中招,敗象已呈。
鮫叔大步向前,搶入娟娘懷中,左腳腳踝離地數寸,左肘向上,打向娟娘下頷。此乃鮫叔不得以的險招,使的亦非本門武功,而是在暹羅習得的拳術。腳踝離地、旋身出肘,極剛極猛,若然打實了,娟娘就算不被打脫三夥牙齒,只怕也會當場暈死過去。
娟娘果然急退兩步,鮫叔肘擊不中,乘勢一下右踢,腳脛直撲娟娘左臉,力道之猛,足以踢斷一棵小樹。
娟娘在鮫叔面前消失!
鮫叔定過神來,已經趴在地下,滿鼻都是泥土氣息,後腦、後頸、背心、後腰,都被人快速拍了幾下。這幾下任一用了真力,都可當場擊斃鮫叔。
「踢不過腰,鮫師兄果然不懂拳理……」娟娘幽幽地說,轉身離去,賸下躺在泥地上的鮫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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