停屍房只有一盞油燈,為兩張死人臉添上詭異的橘子色。臉龐浮腫,恐怕已死去超過三天。一具屍首身穿錦衣,臉上留了長鬚,一雙眼睛睜得老大。豐城總捕頭鄭峰認得他是知縣大人府上的護院楊立萬。另一具早已透出屍斑,依然可看出是副年輕的身軀,自然就是知縣大人的愛兒王振天。他給人斬首,頭顱放在腹上。
「開始吧,祈大夫。」
祈大夫在楊立萬全身上上下下都捏一遍。屍體上沒有任何傷口。祈大夫說:「總捕頭,麻煩把他翻個身。翻一半就好。」說著一個推一個拉,把楊立萬翻起,耳朵碰到木桌時祈大夫叫道:「好了。」
祈大夫在楊立萬後腦端祥良久,跟鄭峰說:「好了。」祈大夫隨手拉起一塊粗布,蓋住楊立萬的口臉,對在門外的知縣大人朗聲道:「楊護院的手腳皆為繃緊。致命傷在後腦,那裡有個鈍傷,應該是以重物擊打,震裂頭骨而成。」
知縣大人問:「鄭峰,江湖上何人有此能耐殺死楊立萬?」
「回大人,楊爺他武藝高強,與人交手,氣勁必定運行全身,此人卻以無鋒無銳之物破掉他的護體真氣。兇手武功之高,城內六扇門無人可及。」
「傷處還在後腦呢……」
「應該是以鍊子鎚之類的兵器,從一個連楊爺都看不清的方位突襲,一擊斃命。屬下有大膽猜測,兇手只怕就是——趕流星。」話畢後,鄭峰臉容煞白。
「朝廷通緝多年的趕流星?他在豐城幹什麼?」知縣大人微微震抖。
「他可是用流星錘的頂尖高手,怪不得楊爺也慘遭毒手。」
草房頂傳來的雨聲小了,祈大夫說:「知縣大人,可以開始檢驗令公子嗎?」
「祈大夫,你把犬兒當成尋常屍體來做就好。」
「遵命。」
「之後要我把令公子的首級縫回去嗎?」
「不用,我要永遠記得兒子死無全屍之撼。」
祈大夫開始驗屍,停屍房落針可聞。鄭峰呼吸稍粗,十分礙耳。
「右臂斷成六截,左手五指盡碎,雙腳腳筋被挑斷……」知縣大人聽著兒子死前如何受盡折磨。
「大夫,容我插一句。振天被斬首時,是生是死?」
祈大夫抬起頭,看著知縣大人映在紙窗的人影說:「令公子身上別無其他致命之處,照在下看,斬首前應該還在生的。」
知縣大人強忍淚水,轉頭跟在停屍房外等著的捕快厲聲說:「豐城所有捕快聽令,倒轉全城我也不理,十天之內務必把兇手緝拿歸案。」
知縣大人下了通緝令首三天,眾捕快翻遍了全城所有客店、酒館和妓院,抓了四十七人,牢房已有人滿之患。這些人之中,有地痞,有惡霸,有開武館的,也有行商路過豐城的。鄭峰盤問時也不多話,照面就是一拳,打得來人口青鼻腫,就知道所謂的兇嫌半點武功也不會。鄭峰召來所有捕快,臭罵一頓,幾乎要把下屬祖宗十八代的墳都挖出來鞭一遍,怒火還是沒有平息。
心煩氣燥,練武出了一身汗也無補於事,反而胯間有股陽剛之氣。糧餉未出,城南的妓院是去不成的,鄭峰信步離城,走了半個時辰,來到當天發現王振天和楊立萬屍體的小村。這裡地方破舊,蚊子又多,鄭峰還是不明白知縣大人的兒子為何會到此玩樂。
村頭有個老人行乞,看見鄭峰就伸手說:「總捕頭,來找姑娘?今天可好生意啦。一老一小。」
草房那道爛木門微掩,就是裡面沒有恩客的意思。鄭峰敲敲門,卻沒有人應。
「是鄭總捕頭嗎?可真巧。」鄭峰的臉火燒起來,回頭一看,只見眼前那人青衫方巾,卻不是祈大夫又是誰?
「大夫你好,來這裡幹什麼啦?」
「我聽說知縣大人的兒子在這裡伏屍,就來看看。」
「你連捕快的工作也做了,怎麼啦?幹仵作幹悶了?」
「大家都是為知縣大人做事,何必強分彼此?鄭總捕頭也是來查案吧。」
「對,還是再找那對父女問話。上次我們人太多,怕他們嚇個半死說不清。」
祈大夫乾笑幾聲:「那鄭總捕頭就忙去吧,我四處逛逛就好。」說著就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開。
鄭峰待祈大夫走遠後,才敲木門,還是沒人應門。鄭峰輕輕推開木門,閃身進去。草房裡蔓延著一股汗水和魚腥的味道。中間有張木桌,靠牆一張炕床,炕上鋪些乾草。女兒幹活都在炕床,那個父親就躲在那設有廚灶的小房中偷看。
現在這對父女,均被吊在那小房的木樑,頭垂得低低的,雙腳懸空,腳邊都是大小二便,臭氣難當。鄭峰不用探他們鼻息,也知道是死絕了。他馬上走出草房,叫道:「祈大夫!祈大夫!」叫了五六聲引得有些村民走出來看,祈大夫瘦削的身影才在村尾慢慢踱過來。
兩人先把父女的屍身放下來,屍體屁股一觸地,背脊就向前彎,好不容易就可以拉直。祈大夫摸了摸男屍的手腳,沉吟半下,又翻開男屍早就緊閉的眼皮,露出一顆血紅的眼球。他依樣葫蘆在女屍再做一遍,她的眼球也是充血的。
祈大夫暗叫一聲:「果然如此。」
「祈大夫有何發現?」鄭峰問。
「兩人都是被拷問的,此人手段狠辣,而且武藝精深。」
「是殺死王振天和楊立萬那廝嗎?」
「殺死知縣大人兒子和楊爺,是外家高手,正如您上次推斷,用的是鍊子鎚之類的兵器。這對父女是先被打斷脊骨,才吊上去的。他們倆眼球充血,是腦袋血脈震裂之象,腦骨未見碎裂。你看看這裡。」祈大夫指著男屍的太陽穴。
鄭峰定神一看,那裡有個小小的凹陷,他就說:「這一擊是從太陽穴打進去,用的是拳掌吧。可是他們倆不像知縣大人兒子是會家子,更不是楊爺這樣的高手,所以難以論斷這兩個殺人兇手武功誰高誰低。不過身負如此上乘武功,恐怕就連京城也為數不多,卻對開土窯子的父女下毒手,只怕是殺人滅口吧。」
祈大夫忽然說:「總捕頭,牆上這個符號你認識嗎?」
鄭峰抬頭看。牆上有一道赤紅色的筆跡,由左至右揮,就像在風中飄揚的旗幟。
鄭峰臉色大變說:「這個,這個莫非是,我要立即知縣大人匯報。」
未完待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