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個春叔,唉。」家輝將啤酒一喝而盡,「砰」的把杯子放在大排檔的大木桌。
智叔倒了一杯滿滿的給家輝問:「那老鄧說甚麼呢?」
「他打了一通電話。」
「然後呢?」
「他說了春叔的地址。」
智叔嘿嘿冷笑。
「你也覺得不對勁吧?你是老行尊,那通電話是打給誰?」
智叔喝了口啤酒,說:「以前收舊樓呢,沒有太多補償,許多老人都不願意賣,唯有用些手段。」
「甚麼手段?」
「例如在他們房子對面掛上嚇人的巨型畫像之類。」
「那這次也是嗎?」
「我不知道,我只是猜,是猜啊,你不要問老鄧,更不要跟人說是我抖出來,這通電話只怕不是甚麼好東西。」
家輝推開公司的玻璃門,裡面又是個空空的辦公室。他還未坐下來,智叔早就將報紙遞到面前。
長樓梯攞命 六旬翁慘死
家輝雙膝一軟,坐得椅背格格作響。報紙沒有登出全名,但家輝知道「何X來」就是春叔。
三天後,春嬸打電話給家輝,說願意接受地產公司提出的條件賣樓。
家輝準備文件,來到舊樓樓下,走過那條狹長的樓梯,雙眼好像看到那早已洗掉的血跡。
春嬸開門看見家輝,就喜孜孜地拉開鐵閘。
房子跟先前來的時候沒有分別,藤椅旁多了三個裝得滿滿的紅白藍膠袋。家輝雙目掃過角落,心裡一寒。
是春叔的神位。照片拍得很一般,顯然是為了百年歸老而拍的。家輝上香時,感到春叔從相片中直瞪出來。
春嬸招呼家輝坐下,走進廚房,出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碗湯。
家輝接過,用瓷匙稍撥湯面,有雞腳有花生,喝下去很清甜。
春嬸坐在家輝身邊,一邊看著他喝湯,一邊說出自己的故事。由她如何從南洋偷渡來港,如何在玩具廠遇到春叔,一直說到與春叔成婚,儲錢買了房子。
「你別看春叔平時硬梆梆的,他這人外冷內熱,意外前幾天才問我膝蓋痛不痛,走不走得了那條樓梯。」
家輝拿著簽好的合約,回到公司,直接走入鄧經理的房間。
「輝仔,做得好。」
「可是,你也知道不是我的功勞。」
「誰知道,記著我沒有打過那通電話。你也不要告訴外邊的人,連阿敏也不可以。」
家輝上午回到辦公室,裡面竟然坐滿了同事。他們看見家輝,就說「主角回來了。」紛紛拍起掌來。家輝一時不明所以,只好站著。
「我的最佳代理人。」鄧經理不知從哪一角一陣風走出來,先握手,之後再給家輝一個擁抱。
站在一旁的阿敏正抿嘴而笑。
「我們已和政府談妥,他們出價兩億買那棟舊樓。」眾人再次拍掌。
「由今日起,輝仔正式升任為副經理。阿敏你最高興吧。」眾人一陣訕笑,阿敏的臉紅到耳根子去。
「來,輝仔,今晚你是主角,快點歌。」一個同事把遙控塞進家輝手裡。
「輝仔,不,副經理,不要先唱歌,先過來這邊。」另一位同事搖著骰盅。
三兩個同事摺疊在沙發上,手裡的酒都倒在自己的西裝外套上。家輝已喝了四五杯紅酒,三四杯白酒,臉上泛出紫光,眼前有些模糊的虛幻。
智叔這時搶過麥克風說:「我們再來敬副經理,好嗎?」大家都大聲應和。智叔把威士忌倒在木盤上的小杯子裡。
阿敏說:「不要再灌他了。」
「你怕他今晚不行,少做一晚半晚也要投訴嗎?」鄧經理說。
阿敏啐了一口,再不言語。
家輝拍拍自己的臉,連乾三杯,拿著第四杯時手不住在搖晃,裡面的酒份外晶瑩。
家輝張口欲喝,喉嚨卻先有東西湧出。他急忙按著嘴巴,只覺口中是胃酸加上酒精的味道,還有些在活動的東西。
在一片嘲笑聲中,家輝推開同事,逃出套房,衝進洗手間,扶著馬桶邊嘔吐大作。事後立即閉上蓋子,他不敢看。
家輝當了多年地產經紀,幫客人做買賣經驗豐富,自己買房子卻是第一次。他簽買賣合約,好幾次才定下手掌。
然後是長達一個月的裝修期,阿敏做過一兩次大改動,惹得工頭發火,幸好還是給家輝壓下來。
第一晚搬進去已經是兩個月之後。家輝在那較以前大一點的床上輾轉反側。
「怎麼啦,太興奮嗎?」阿敏翻個身,把背脊對著他。
「是的。我沒想過可以擁有這裡。」
阿敏的呼吸又長又沉,家輝跳下床,走到洗手間。他脫掉睡衣,在射燈下,鏡中的背脊都是紅紅的爪痕,都是他剛才抓出來的。家輝之前的皮膚敏感一直沒好,醫生給的藥膏早就用完。他呼了口氣,正要彎腰拾起睡衣,眼角卻在鏡子裡看到一些東西,差點令他叫出來。
背脊的爪痕底下,彷彿有些條蟲子在蠕動。
未完待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