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講我聽.我寫你看

Narcissus Aries

遇見100分的嫖客

「叮噹!」「叮噹!」門鐘聲響咗兩下,我就撲倒去開門。

喀嚓!

「小姐你咩價錢?」門外企咗一個五十幾歲、頭髮稀疏,但未算地中海、有啲肚腩,著住件Ralph Lauren 馬球衫嘅大叔,一邊由上到下掃描著我一邊問。

生客嚟喎……

「門口咪有寫價錢囉,阿叔。」我指住門口塊牌,「八百蚊一個鐘,包沖涼按摩口交做愛,唔錫咀,額外服務價錢另議。」

「可唔可以平啲?」

「阿叔,平得俾你,即係要平俾其他人,我仲駛做生意嘅?」

「我唔會同人講嘅。」

「死人就唔會講嘢,你肯定陣間馬上風我就平俾你!」

「啋過你把死人口!你咁樣做生意等食穀種!」

「平俾你就真係食穀種嘞!你唔好睇醫生嗰時要佢平俾你?」

「你係雞咋!同嗰醫生比!人哋讀咗幾多年書你讀咗幾多年書呀?」

「醫生喺你病急嗰時醫你,同我喺你性急嗰時幫你,道理咪一樣!你無錢返屋企打飛機喇!」

砰!

我好大力閂咗度門。

平你老母!

真係一肚氣!我喺附近都叫少有名氣,湊到啲客舒舒服服,好多客都食過翻尋味,使乜靠頭先個阿叔嗰幾舊水。

俾個阿叔搞到我乜生意都唔想做,我打開番度門,攞番出面個價錢牌同埋個粉紅色「營業中」嘅木板入屋,將大門口還原為一般住宅門口。

拉好鐵閘,閂番道大門,未轉身又有人撳鐘。

我打開番道大門,劈頭第一句就係:「今日唔做生意!」

「易拎姐,乜咁大火氣呀?雙十年華就更年嗱?」

「更你老母!」唔知係咪潮流興,呢幾日鬧人都好順口咁先問候人哋娘親。「你咁得閒唔使做呀?叻姐?」

「依家幾點呀?收舖喇!」我望一望牆上個鐘,仲係停喺四點,再望一望電話,原來已經七點半。「你係咪瞓晏覺瞓到矇咗?」

「係嘞係嘞,係我瞓矇咗嘞,」我拉開度鐵閘,「入嚟喇。」

「幫我拎住啲嘢。」講完就遞上一袋二袋膠袋俾我。

叻姐可以話係我嘅唯一朋友。佢年行廿六,老豆早死,老母又多病,一個女仔撐起頭家。佢就真係夠勇,用佢老豆死後個筆保險金頂咗間魚檔來做。剛開始乜都唔識,高薪請番舊檔主教佢點開檔、攞貨、殺魚等。佢邊學邊做,加上本身聰明,兩三個月就學哂所有嘢。

佢見生意唔多好,知道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拋頭露臉,又賣海鮮又賣色相。邊有麻甩佬見到一個後生女,白色底衫黑色膠圍裙喺個檔度劏魚,然後啲水濺到件底衫半透明嗰時好似裸體圍裙咁,唔會暈下暈下咁去幫襯佢?

當然,去魚檔嘅唔止麻甩佬,如果叻姐啲貨唔靚又唔新鮮,邊有人會買佢啲嘢?

就好似我咁,唔係我服侍週到,邊有咁多熟客?

我拎哂啲嘢入廚房,將膠袋裡面所有嘢分開。蔬菜放入鋅盤,放水浸住;蝦同魚分別放入唔同嘅膠盤,等專業人士操刀;生果同奶就放入雪櫃,最後攞啲米出嚟洗好煲飯。

放好個內膽入電飯煲㩒掣後,叻姐就人咗嚟廚房。佢摺高衫袖,攞出廚櫃裡嘅菜刀,就手起刀落,嚓嚓嚓幾聲就將啲魚臟清理好。

「魚同蝦都係今晚賣剩,留唔到過夜,唔介意嘛?」

「叻姐,有邊次我介意食你嗰啲賣剩蔗,最介意嘅係你唔收錢。」

「反正我都係一個人自己煮自己食,當我嫖你陪我食飯。」叻姐笑著說。

「我喺你心目中咁平咋?!」

「易拎姐,免費係最貴嫁。」


過咗四十分鐘,蒸魚、炒菜、茄汁燴蝦碌已經喺我嗰張細細嘅飯檯上面。我將飯煲啲飯裝起拎過去飯檯,叻姐就除咗條圍裙坐咗喺飯檯一邊準備起筷。

「你都做咗咁耐,唔好再做喇。」叻姐剝緊蝦嗰時同我講。

「唔做你養我咩。」我將舊魚吞落肚後講,「我無乜技能,可以做啲乜維生?」

「你可以落檔幫我。」

「叻姐,你好意我心領嘞……唔係話唔想從良,不過我知自己事,點會願意晨咁早起身去開檔?我唉,唔想到時搞到大家姊妹都無得做。」

叻姐無出聲,其實佢都知道改變唔到我,不過又唔忍心見到我咁樣。

間房靜咗落嚟,連條菜放入口時都覺得凍啲。

過無耐,叻姐又問:「咁你點先唔做?」

平日佢好少提我工作嘅嘢,唔知點解今日已經問第二次。

「或者等個男人唔嫌棄我啩……」我苦笑。

我哋繼續傾下食下,飲下啤酒,就差唔多十點。叻姐要早起開檔,準備起身離開。

「唔好成日屈埋喺房,好傷皮膚嫁,好天氣就出去行下,吸下新鮮空氣。個樣殘好易無生意嫁。」

「得嘞,應承你聽日去行山好唔好?」

「最好喇,不過自己小心啲,唔好變咗我去拜山。」叻姐挖苦我。

「啋過你把死人口!」叻姐今日成個我阿媽咁樣,「我學生嗰時參加不知幾多次野外定向。」

「野外定向定野戰呀?」叻姐一路笑一路行出門口。

「野戰點會唔預埋你?」我立即駁番轉頭。

叻姐喺門口著好鞋,幫我拎走啲垃圾,臨走前講:「真係諗諗佢,我知我今日好唚氣……」

「你話野戰預埋你嘛!」

「你知道我講咩嘅。」

「從良嘛,我諗諗喇。」

「仲有行山呀。」

「得嘞,我會考慮下。」

叻姐走後,我閂番鐵閘同大門。夜闌人靜,間房空洞洞,但係叻姐嗰幾句話一直喺間房度回響,就算揞住對聲都會喺指罅間穿入耳膜。我衝入被竇,想蒙頭大睡,但點都瞓唔著。

隔咗唔知幾耐,我好似蝸牛咁伸個頭出來,已經係天濛光。我入廁所梳洗,見到塊鏡裡面嘅自己。好殘。係失眠而殘,定係因為做到殘?我唔知,但我個心真係離咗一離。

「雙十年華就更年……」

我諗起呢句話,就立刻見到梳妝櫃有咩就搽咩上塊面度。咩嘢護膚品、保濕霜、BB cream都往臉上塗,然後落足心機去化妝,每一筆都要畫到最好。

搞咗差唔多兩個鐘,望番鏡裡面嘅自己。

點解!?

點解比之前仲差仲殘?

點解皮膚都仲係好似乾到裂開咁?

點撚解!?

「呀呀呀!!」

傾鈴哐啷……

我一手將梳妝台上一支支化妝品同護膚乳掃哂落地,然後坐咗喺個角落嗰度喊咗好耐。地上嘅手機有提示我今日有預約,我艱難地伸出右手,用指紋將電話解鎖,打咗句「M到」俾所有客仔,然後將手機扔到唔知邊度繼續喊。

喊到變咗乾屍咁滯,唔知幾點,只係知道天空灰到同我心情一樣。我洗好塊面,打開雪櫃,咬咗幾塊方包,換咗套衫,著咗對鞋,拎好鎖匙同銀包就出咗門。

我漫無目的喺條街度行。眼角未乾嘅淚,模糊了兩旁嘅人同物。路人行得好快,我行得好慢,腳步浮浮,風大啲就可以吹跌我。未落好嘅妝,凌亂嘅頭髮,引得路人問我有無事,但呢句話震動我耳膜後就好似反彈咗出去,完全提唔起我回答或轉頭望過去嘅反應。

我自顧自行,行到一個綠色小巴站,上咗小巴拍咗八達通,坐咗喺左邊最後角落個單人位。

我唔知架小巴去邊,只係一直望住窗外。我見到地鐵站,好幾個地鐵站,紅色綠色灰色黑色。我見到店舖,有新潮摩登同舊款老式,由密集變成疏落。我見到馬路,原本直如筆,變成曲如蛇。我見到沾滿黑色死氣嘅燈柱,逐漸褪色,並開始生長成為一棵棵大樹。

「小姐,到終點站喇,可唔可以落車?」

我落咗車,眼前係好多條山路嘅入口,我唔知行邊條,就好似我往後人生咁唔知應該點走下去。回頭一看,小巴已經走咗,只有小巴站孤獨地企喺度。佢向我招手,叫我回頭。

我回頭,只會繼續殘。

「行山喇。」

叻姐呢句話忽然浮現,推咗我行前一步。

回頭係一條往下沉嘅路,向前係一條死路。

或者死路都好,至少死喺我未殘得哂嘅時候。

於是,我行咗睇落最崎嶇嘅山路。

我沿著山路上上落落,有分岔路就揀最難行嘅嚟行。我已經唔諗住回頭,只係想行到筋疲力盡,然後就坐喺度等死。

天色更加灰,開始落起大雨。本來單薄嘅衣服僅僅夠我保暖,依家加上雨水,體溫霎時下降。我開始大笑,笑場雨來得合時。我繼續行,天雨路滑,山路崎嶇,飢寒交迫之下,我終於差錯腳,跌倒路上,然後暈咗。


醒番打開眼嗰時,第一樣見到嘅係軍綠色嘅帆布同支撐住帆布嘅幾條黑色鐵枝。我四圍望下,發覺自己瞓咗喺一個帳幕內嘅睡袋裡面。我從睡袋伸出左手,望見睡袋內嘅自己一絲不掛。

雖然我嘅身體被不下千人睇過,但未試過喺不知不覺嘅情況下全身赤裸,我不禁叫咗一聲。

「醒咗嘞?」帳幕嘅拉鍊被拉開,一個男仔伸咗個頭入來。

我有如處女般反射地遮住自己身體。

個男仔急忙縮番個頭出去,拉番好拉鍊,然後講「對唔住」。

「你醒咗就好喇,我打緊去求救,好快就嚟。」

「唔好!我唔要!」

「吓?你喺個山度暈咗,唔去醫院好危險。」

「你叫人嚟我就即刻跳落山!」

「好好好……我唔叫……」「你好,頭先我見到有個女仔暈咗,已經醒番喇……係,唔使喇,真係有事我會再聯絡。」

「小姐,佢哋唔會嚟,你真係無事嘛?」

咕咕咕……

「我無事,只係有啲肚餓。」

「我有熱朱古力同麵包。」跟住帳幕嘅拉鍊被拉開咗少少,一隻揸住保暖瓶同一袋麵包嘅手伸咗入嚟。我接過保暖瓶同麵包時,掂到佢隻手。

剎那間,一股熱流從佢指尖湧到我嗰隻被雨水打濕而冰冷嘅手,唔止有暖嘅感覺,竟然仲有觸電嘅感覺,嚇到差啲揸唔實啲嘢。

打開保溫瓶,一股蒸氣立刻噴到我整個臉上。平時啲客加錢要顏射,又臭又腥,同我依家成塊臉被又熱又香嘅朱古力蒸氣包圍著真得比。呷咗一口,滑而濃。嘴唇忽然掂到一舊半溶嘅棉花糖,入口又軟又甜,真係意外又驚喜。

打開透明膠袋,攞起一塊牛油排包放入口。呢啲隨街都係嘅某牌子排包,經過佢隻手後居然變得又軟又香。平時我食兩塊頂下肚都嫌多,今日我竟然食咗大半排!

一定係我太肚餓,我不斷同自己講。

「有無頂到下肚?唔夠我仲有啲餅乾。」

「夠喇。依家幾點?」

「差唔多八點喇。」

「我暈咗幾耐?」

「差唔多一個鐘啩……」佢停咗一陣繼續話,「我日落之前見到你暈咗喺條山路度,就即刻抱起你到呢度。見你被雨淋到濕哂,我……我……」

「你除哂我啲衫?」

「唔好誤會,我當時一心怕你凍親,所……所……所……以……」

「所以你除哂我啲衫?」
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「我啲衫係邊?」

「我幫你晾咗喺啲樹枝上面,但仲未乾。」

「除哂我啲衫後你仲有做咩?」

「我……無……無……亂……摸……我……只……係……幫你……抹乾……身體……」

「然後放我入睡袋?」

「係係……係呀,我之後就一直喺帳幕外面,因為我未試過遇到呢種情況,有啲不知所措,諗咗一陣先記起要求救,然後你就醒咗。」佢好強調佢一直喺帳幕外面呢幾個字。

「我係妓女,被人睇過、搞過不下千次,你唔使太緊張。」我嘆口氣,講出呢個現實。

外面靜咗一陣。

「其實你係乜嘢唔重要,但我唔可以俾我自己唔尊重你,同你嘅身體,同你嘅任何嘢。」

輪到我靜咗一陣。

「點解你要救我?」

「你問得咁奇怪嘅?救一個暈咗喺地下度嘅人唔係常識嚟咩?」佢答完後反問我,「咁點解你一個人乜裝備都無就去行啲咁難行嘅山路?」

「我…我…」輪到我口窒窒,猶疑緊應唔應該同佢講。

「我想抖多陣!」然後捐番入睡袋。

本來只係想瞇埋對眼唔諗咁多,但不知不覺瞓著咗。

無幾耐,我發咗個夢。

我夢見我喺條街度,滿心歡喜等緊一個人。唔知係邊個。總之等緊一個我想見嘅人。好多人經過望一望我,甚至問我幾錢。我一慨不理,只係想見嗰個將會出現嘅人。

路人著得唔係好多衫,但我就著到紮糉咁樣。有啲熱,但一件都唔想除。好怕除咗之後著唔返。我開始出汗。熱到出汗?定等到緊張得出汗?抑或係兩樣都有?

終於佢出現了。

佢唔係好似路人咁行過來我面前停低,亦唔係好似魔術咁忽然間「叮」一聲喺我面前成個人出現,而係由上面慢慢垂落嚟。

額頭,雙眼,鼻,口,下巴。

直至我同佢嘅嘴唇成一水平線。

佢錫我,舌頭伸入我口腔裡面。我充份回應佢嘅訴求。兩條脷交纏著,有如靈蛇交合。濕吻之後,兩條舌頭依然藕斷絲連,直至那條口水線於空氣中蒸發。

我開始脫去我身上厚重嘅衣服,好想佢一路吻下去,但佢沒有咁做。佢只係睇住我,目無表情咁睇住一路除,一啲喜怒哀樂都無。

我已經除哂所有衫,但我依然有啲怕醜,用雙手遮住雙乳同胯間。佢好似好唔滿意,示意我放低雙手。我決定相信我一直等嘅佢,於是放低雙手、打開懷抱,等佢過來好好愛我。

佢滿意咁笑咗一下,但唔係開心嘅笑,而係令人發寒嘅笑。佢一個翻身,喺我面前變咗一隻好大嘅蜘蛛。我好驚,想逃走,但我依然維持住一個「打開懷抱」嘅姿態。原來我已經喺蜘蛛網裡面,彈動不能。

蜘蛛網開始出現一群一群細蜘蛛。佢哋有如軍地攻城咁爬到我臉同身體上。佢哋開始咬我每一吋皮膚同肌肉。我嘅血從每個傷口流出來,淡黃嘅皮膚逐漸變成紅色。面前嘅大蜘蛛開始興奮,不斷射出白液,然後用絲裹好,放喺觸肢上,準備放入我身體內。

「唔好呀!!」乾涸嘅喉嚨終於嗌到出聲,「救我呀!!」

我用力掙脫咗個蜘蛛網,成個人因為餘力向前衝。我合埋雙眼,以為跌入無盡冰冷嘅深淵,但係我竟然感到柔軟同溫暖。

我急不及待緊緊抱著呢種感覺。我抱得好實,好怕下一秒佢就會消失。我張開眼,想喺佢消失之前望清楚係乜事。

我望到一對純真而帶點害羞嘅眼睛。

「你……你……大叫,我入嚟睇下乜事,然後你就……就……撲……撲埋嚟攬……攬實我……」

我發現我喺個帳幕內,赤裸地攬住救我嘅男仔。

「抱住我……」我蚊滋咁細聲同佢講。

「真……真……係要……?」

「你唔係救咗我咩?為人為到底嘛!」

無耐,一對有啲震但有力而溫暖嘅雙臂抱住我,好似被一隻好大嘅啤啤熊抱住。肌膚嘅熱度驅走肩膊及背部嘅冰冷,就算無著衫嘅我都唔覺得凍。

「你……頭先……無事嘛?」佢對手開始無咁震。

我情緒已經定下來不少,只是想繼續享受呢種溫度,所以無答到佢。

「我知你未必想講,但你講的話我一定會聽。」

「你繼續攬住我咪講囉。」

呢一刻我係一個唔合格嘅妓女。放下心理堡壘、小鳥依人撒嬌、投入個人感情,所有唔應該做嘅,我今晚都做齊。

就好似每晚叻姐嘅飯餸,佢用熱朱古力同麵包就俘虜咗我。

「吓……我……」佢鬆咗少少手但又唔係完全放開哂。

「我今日真係想死嫁……」我心諗如果同叻姐傾,佢一定鬧我,不如同呢個過咗今日就唔會見到嘅陌生人傾好過。「因為我見到自己個樣好殘,廿五歲好似五十歲咁。」

我以為佢會笑我傻,笑我白癡,但佢無。佢「唔……」咗一陣,諗緊點答我。

「你覺得因為你係做……妓……女……」嗰兩個字講得特別細聲,細到聽唔到,「做到殘哂,唔開心所以想死?」

「可以咁講喇,嗰一刻我好抑鬱,渾渾噩噩咁,然後不自覺諗到不如死咗去算。」

「其實,你想唔想繼續做?」

「有頭髮邊個想做癩痢?」

「既然係咁,你可以慢慢唔做。」佢講得好慢,每一個字都諗清諗楚先講,「你可能有好多理由唔可以即刻唔做,但只有你有一個理由唔去做,就堅持住呢個理由,逐少逐少去改變。」

「時間上你應該非常充裕,空餘嘅時間其實可以去下興趣班,充實下自己。」

「我諗唔到有咩想學,或者諗唔到有咩學咗可以搵得番咁多。」

「錢係重要,但我相信好多嘢比錢重要。」

「但係我……」我始終無信心去改變我自己。

佢忽然從我身邊離開,剎那嘅涼氣令我哆嗦咗一下,佢將睡袋拉過來俾我捐番入去,然後拉開帳幕入口嘅拉鍊。原來已經天濛光,呢個帳幕嘅遮光能力真係一流。

「你知唔知點解我咁大雨行上嚟?」

「唔知。」同問一個食緊飯嘅人「食緊吃飯呀」一樣咁廢嘅問題,平時嘅我肯定會鬧佢廢話。

「你知唔知近來發生乜事?」

「你指係遊行示威嗰啲?」我記起某幾個客一路做,一路罵「屌死你班大學生」,「我有聽聞過嘅……好幾個客唔係好鍾意佢哋。」

「我係其中一個你啲客想屌嘅大學生。」佢停咗一咗望我有咩反應,我示意佢繼績講落去,「我生於斯,長於斯,睇見呢個地方由從前嘅美好淪落到此,真係好悲傷。」

「我哋呢班人唔想呢個地方失去光輝、失去自由;我哋唔想生活喺一個監獄裡面、一個《1984》嘅世界裡面。」

我唔係好明佢講緊乜,但我見到佢眼有淚光,佢真係好鍾意呢個城市。

「所以,我哋要努力保護呢度,揸緊我哋宗旨,迫使政權回應我哋嘅訴求。可惜,政府一直唔正面回應,只係用一啲無法律效力嘅言詞含糊以對。」

「我覺得好氣憤,又好無力,於是我決定行山,想試下排除萬難到達目的地嘅感覺。落大雨嗰時我都好驚自己有事,但我有哂準備。」

佢帶淚嘅眼光開始有神,亦閃出咗堅定嘅光芒。

「我恐懼,但我無誤判;我行山,但我唔逃避。」

佢一路望住前面,天空開始出現一扇橙光。

「你睇。」我同佢一齊望前面嘅半輪晨曦,「我相信黑暗過後會有陽光,排除萬難後會有轉機。」

「就好似你話齋要堅持?」

「無錯。」我哋四目相對,「昨日嘅你已經死咗,今日嘅你由呢一刻重生,只要你堅持的話,你一定做到。」

我從來唔知道,眼淚係一種高度傳染病,好耐無咁濕過。

「我……我無心……搞……喊……你……」佢急忙遞張紙巾俾我,「真……真係……對……唔…住……」

我無攞張紙巾,將我嘅淚水印落佢塊面度,情不自禁喺佢唇上錫咗一下。

佢塊面立刻又紅又漲,口窒窒咁講:「我……第一次……接吻……你……」

「我都係……第一次……接吻……」乜漏口會經由口水傳染嘅咩?!

佢聽完後碌大隻眼望住我,搞到我又尷尬又怕醜,唔敢望番佢轉頭。

「我我我……又未拍過……拖……又……唔會俾……啲客……錫咀……咁梗梗……係……第一次……」我停唔到口窒,於是我深呼吸一口氣,大聲鬧咗一句,「你唔准笑我!」

佢嚇咗一嚇,然後開始笑說:「你又怕醜又要面,真係好好笑。」

當我正想送佢一巴嗰時,佢話:「不過呢種又嬌又嗔,其實好可愛……」

啪!

我當然無摑佢,只係喺佢手臂上大力打咗一下。

「痛呀!」

「哼!你知唔知我陪過夜收好貴嫁?」我回復我一貫嘅口氣,「不過見你青頭,就當我大發慈悲免費送一次俾你喇。」

「免費送埋第一次俾我?」

「你你你……我要走喇!」真係激死我,竟然被佢佔上風!

佢笑笑口爬出咗帳幕,將我啲乾咗嘅衫拎番俾我。我換好衫,檢查一下鎖匙銀包電話。銀包無嘢唔見,電話有十幾個來自叻姐嘅未接來電。

佢將帳幕同睡袋執好揹番上身,清理好雜物垃圾,就帶我行番落山。

望住佢背影,好想呢段下山嘅路行唔完,但又點有呢個可能……

終於到咗山另一邊嘅車站,我哋再次望住對方。

「到嘞……」佢首先說話。

「係喎……」我指住右邊嘅小巴站,「我搭嗰邊嘅小巴,你呢?」

「我坐巴士。」

「咁我哋拜拜喇喎……」

「係……係…拜……拜……」

「多謝你救咗我。我會永遠記住。」

「唔使多謝……」正當我轉身嗰時,佢問我,「我哋會唔會再見?」

「如果嫖客有評分制,你肯定係一百分滿分,梗係想你搵番我。」

「咁你即係繼續做?」佢失望咁問我。

「如果一直有個一百分嘅嫖客搵我,邊度會想被其他人嫖?」

「咁……咁我點……搵你?」

「香檳大樓四樓十二號,我叫Elaine,撳鐘就得。」

「我……我會去……搵你,我叫……」

我無等佢講完,錫咗佢一下。

「等你搵我嗰時再講我聽喇。」

然後,我坐上咗準備開走嘅小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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