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講我聽.我寫你看

白投浪

Hello?喂!

「Hello?」

「喂﹗」

呢一套開場白,經常都會嚇到人依嘩鬼叫 — —

因為開親聲我都係喺人側邊。

係有心?定係無意?我係無心,但有意。

或者換個角度講,我係有意嚇人,但又發現自己力不從心。

我係喺主題樂園扮吸血殭屍嘅,即係專响暗角伏人果種。

我嘅職責就係嚇人。基本上,季度一開始每日都會喺同一段時間、同一個位置,做同一個動作 — —

就係喺有人經過之後,從睇落係牆嘅一塊黑布後面行出嚟:「Hello?」

當果個人或果批人停低,我都係喺旁邊大聲嗌「喂﹗」,佢哋見到我一身吸血鬼嘅造型,佢哋都會不約而同咁尖叫、狂呼……

「嘩,頭先真係嚇撚死。」目送住一班被驚嚇到失笑嘅年青人,心裡頭嘅滿足感就會一湧而上。

無錯,我選擇做呢份外快唔多唔少都係為咗滿足感。要賺得多錢,或者無咁辛苦嘅part time 出面大把,當初揀份工都係為咗喺呢個沉默都市裡面,帶嚟少少生氣同驚喜。

啲人成日都話人生匆匆幾十年。其實過得順遂嘅話就話好快過嗟,但唔順心嘅話莫講話幾十年,十幾年都好長。既然係咁,又何必忍?

但時間耐咗,果份新鮮嘅感覺就會盲目,甚至會懷疑自己係咪真係做到想做嘅嘢呢﹖

有次我遇到一個人、一個普通睇落廿零歲嘅後生仔。佢嘅反應唔係不屑亦唔係羞辱,但喺當時好震撼到我:

「喂﹗」

「喂。」居然一啲驚嘅反應都無,仲伸手拍拍我膊頭,「辛苦晒巴打。」

「唔⋯ 唔辛苦。」一時間,反應唔好嘅我都唔知點應佢好,只係講出尚算由心嘅一番客套話。

佢按住我兩邊肩,垂低頭面向下咁停咗三秒,然後轉身,頭也不回咁就走咗。

我一邊目送住佢身影離開一路諗,到底扮咗吸血鬼咁耐有邊次係堅嚇到人?定其實只係啲人自己嚇自己?定係佢哋根本就連少少嚇親都無,只係純粹為咗配合環境而俾啲反應?

諗到呢度我都覺得自己諗多咗,但我又的確諗唔到一個滿意嘅答案。

* * *

放咗工、落咗妝,我就變番做一個毫不起眼嘅頹廢毒撚。
搵錢唔多、靠打幾份散工過活,要同一屋家人父母細佬妹住公屋嘅香港人,可以有幾起眼﹖

由於打散工過活,我連夜更都會接埋,生活時間都唔定時,返到屋企,家人都已經訓咗,更加唔好話約朋友,根本就唔到時間。

除咗返工之外嘅生存活動(即係所謂生活)就只有:搭車打機、返歸打機、入廁所打飛機。

三十歲人,無樓無車無女無雞脾無前景,睇唔到未來,亦唔見得咁落去有咩意義。

唯獨扮殭屍呢份散工,係我同他人互動嘅一道橋樑。

可惜個活動時間好短,過咗十月就告一段落。

正想抽番口煙、搵煙之際,我發現套戲服褸袋裡面有張卡片:

Ten Thousand Things House Personnel Consultancy

萬事屋人事顧問

張卡片係邊個漏低嘅呢?

* * *

十一月三號,今日係我新工第一日上班,title 係接線生。

「Hello! yes, how can I help you?」

「喂? 請問有咩可以幫到你?」

接咗半日電話都仲好精神,感覺呢份正職可以做得長。

Fi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