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講我聽.我寫你看

我心中的一片樂土

5之一

講故佬 我心中的一片樂土

講故佬 我心中的一片樂土

那年暑假,我陸陸續續給澄寫了幾封信,但都沒有回音。我打過兩次電話給澄,接到了留言信箱。我感到忐忑不安,卻不願意在信中催促她。於是,我以各種理由寫信給澄,有時為了豐富信的內容,甚至開始用文字虛構我的生活。但願她看完這些信後,快樂起來,會回信給我。

每天只盼望時間快點過去,然後,澄會重新出現在我面前。我讀大量的小說,希望藉著進入不同的故事,接觸到快樂和憂傷的人物,從而忘記自己的存在。沒事可做,我嘗試找兼職,最後接了一些翻譯電器說明書的工作。單調乏味,但不用傷腦筋,也算是有點收入。工作是佐藤介紹的,他負責日譯英,我負責英譯中。我們相約在學校的圖書館一起進行作業。

「你如何能夠找到這樣的工作?」我問。「我的話,不可能會跟電器商碰上邊。」

「也沒甚麼。我四處寄電郵,問他們要不要編寫說明書,最後,找到這份,總算聊勝於無。」佐騰敲著鍵盤,說道。看著佐藤專注的樣子,難以想像他有個放毒氣的女友躺在醫院。

「你還真是努力。清楚自己目標的人真幸福。」

「沒有目標,人生漫漫,很難度過。」

我點頭表示同意。接著數小時,我們都埋首在翻譯之中。要翻譯說明書的產品有電子辭典、DVD錄影機,還有四十吋液晶屏大電視以及微型音響組合。在那數小時裡,我熟悉這些電器的所有操作。一邊翻譯,我腦海就浮起這些電器的模樣。再過些日子,這些說明書就會跟產品一起在店舖售賣。數十萬個買這個產品的人會看我翻譯的說明書。我忽然覺得,世界將會因著我,變得有少許不一樣。

Basic Operation
1. Connect the power cord to the AC power adaptor and the AC outlet. Then plug the output plug into the Music box.
2. Press Power On/Off button to turn on.
3. The Greeting message will display.
4. Press Power On/Off button to turn off.

基本操作
1. 將電源線連接到交流電源供應器和電源插座,然後把輸出插頭插入音箱。
2. 按下開關,以啟動音箱。
3. 螢幕顯示歡迎畫面。
4. 按下開關,關閉音箱。

開關電器也不懂的話,大概也無法看懂說明書。我心想。

做完翻譯,我和佐藤走到大學的飯堂吃飯。晚上夏天的氣味再次讓我想起澄。沒有辦法,我將澄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佐藤。佐藤默默地聽著,將炸魚夾到口裡,緩緩咀嚼。

「這就是你之前所說,女友難以觸及的原因?」佐藤聽完後,思考了一會,問道。

「沒錯。」

「你認為她並不愛你?」

我點點頭。

「老實說,我沒見過你口中的她,也不知道她是一個甚麼樣的女孩。總的來說,據你剛才的話,她吸引了你,對不對?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但是,在我聽來,你並沒有和她一起經歷過許多,也沒必要對她肩負甚麼責任,最重要是,她不愛你。何以你要死拉著她,弄得自己如此痛苦?」

我搖搖頭,不懂回答。

「她一聲不響地離開,數個月後忽然跟你見面。你大老遠跑去,卻任由你自己孤孤單單地走回來。接著到現在此刻,竟然絲毫聯繫不上,信也不回。你不覺得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事嗎?世間上沒有那樣的情人。」

佐籐的話猶如猛力的球直直飛將過來,我無力地悶哼一聲。

「我無意冒犯。」佐藤急忙說。「或許你有自己的理由。我這樣說,只是我沒了解整件事的由來。」
「不,你說得對。」我先作了個深呼吸,說道。「我沒有甚麼理由說愛她,也明白我不過在自導自演一出電影,還要權當觀眾,到頭來,受感動的只有自己。」

「你本就對整件事清楚不過,對不對?」

我點點頭。

「但是,仍然不願意放手?」

我思考了片刻。「她或許需要我。」

佐藤嘆了口氣。「在這方面,我不如你。」

「不,我只是愚笨的頑石。你也是。」

佐藤先呆了呆,然後苦笑一下,無奈地點頭。

「那,之後有甚麼打算?」佐藤問。

「要是沒事發生,應該會盡力寫信,然後繼續等待吧。她想見我的時候,就大老遠跑去和她見面。在這苦海裡度過餘生。」

「真的?」

「假的。不可能會沒事發生的。」

「你說得對。」

「想不想吃冰淇淋,巧克力味?」佐藤接著問。

「為了甚麼?」

「巧克力有苯乙基胺,對腦部產生刺激,從而令人感到快樂。」

「化學專家。」

「我可以畫給你苯乙基胺的化學結構。」

「不用,謝謝了。」

吃過飯後,兩個人在旁邊的便利點,買了兩杯巧克力味冰淇淋,倚在路旁的欄杆吃著。佐藤邀我上酒吧。我以疲累為由婉拒了。我和他在路口分別,獨個兒走路回家。風吹草叢,我以為是背後車輛的聲音。頭頂的蟬鳴兀然而止,蟬的身軀拍的一聲跌到地上。我停下腳步,看那乾澀的身軀。

「在這短短的七天裡,你幹了甚麼來著?」我問。

「替這個世間進行永無止境的繁衍。」蟬回答說。

我看著蟬的屍體,小心翼翼地跨步,避免踏到牠的身軀。

在那個寧靜的夜晚,祖父一聲不響地離開世界。

未完待續